講台上那個正在高談闊論的講師是多年前的戰友的那種感覺,真的讓他覺得很詭異。
難得算是認真地聽著一些實戰該注意的小事情,早已習慣戰場地索蘭又怎麼會不知道,只能說因為在說話的人是萊爾,於是勉強把心神稍微拉回來,雖然他很討厭萊爾強硬進入他生活的行為,但都已經踏入,也沒辦法阻止了。
無奈地低嘆一聲,然後閃開直直襲來的不明物,在看清楚是甚麼的時候似乎有那麼點傻住。
喂喂!竟然就這樣把哈囉砸過來,不會太過份了一點嗎?
「伊布拉西姆同學,雖然我是個很好說話的老師,不過還是不允許學生在我的課堂上走神的太嚴重喔?那麼來稍微說一下為什麼上戰場要注意這些小事項吧?」
比起其他的課,他現在走神的情況已經好很多了,至少沒有完全的思緒不在教室裡,「只要一個疏失就可能害死自己,當然也可能會連累同伴,當然這是最糟糕的情況,但是戰爭不能只預想最好的情況、也要做出最壞的打算。戰場上,敵人可不會管你是誰,對彼此來說,就是敵人而已,可不會因為你是個年輕的小夥子或是你有老婆有小孩就放你一馬……」
這就是戰場上的殘酷,多少家庭因為戰爭而破碎、多少人的幸福因為戰爭而灰飛煙滅,他知道就算自己在天上人裡堅持的是甚麼,只是,不能否認的事實是,他也是毀了許多家庭的滿手血腥者……就算,他知道自己在做甚麼,卻還是免不了胸口的疼痛。
似乎又走神了阿,雖然他的本意不是要讓他想得太多──
有些無奈帶著些許心疼的眼神,但是萊爾藏得很好,「回答的很好,你可以坐下了,哈囉,回來吧。」他招招手讓那黃色如球般大小的機械寵物回到自己身邊。
「沒錯,在戰場上只要是一點點的小疏失,都很有可能讓自己和同伴的生命陷入危機,戰場上沒有朋友只有戰友與敵人這兩種,就這麼簡單,戰場上真正的軍人可不會管你是誰、你的身份是甚麼,對他們來說,不是戰友的人,就是敵人。」停頓了半晌,又繼續說道,「雖然說實戰課著重在讓同學們去體驗機動戰士,但是該知道的小常識也一點都不能少,所以同學們先好好把這些小知識記牢,下次實際觸碰機動戰士的時候我會先來個小考試,沒有通過的人禁止參與,直到考過了為止。」
不少學生都因為萊爾最後幾句話抱怨連連,但畢竟是講師,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所以騷動只持續了幾分鐘就安靜了下來。
還算滿意這群學生的自制力,萊爾也不虧待這些專心聽他嘮叨了一整堂課的學生們,一句,『好了,要做甚麼就去做甚麼吧!今天就到這裡。』就放學生們下課。而些許還對萊爾解說有些小疑問的同學們紛紛上前發問,那專注的神情再加上成熟男子散發的魅力,瞬間讓許多女學生傾心拜倒,於是這麼一個大男人馬上就被許多小女生給包圍起來,開始進行身家調查。
這麼受女生歡迎也不知道是好還是不好,不過算了,好像從以前到現在就一直這樣,反正除了那一次之外也沒有其他次鬧出甚麼大問題,現在更沒關係了,當然,更準確來說是萊爾跟誰在一起都和他沒甚麼關係──
東西收拾好,今天除了實戰課程之外就沒有其他額外的課程了,索蘭思考著接下來要做些甚麼,自從離開了宇宙,也不能在沒事的時候看著宇宙微妙的景緻,在地球多半的時間他都在發呆,然後過一天算一天。
起出的他的確是為了要活下去而戰鬥的,但是當戰爭沒了之後,他又該何去何從呢?沒有了戰爭,那麼他剩餘的人生又該做些甚麼,他其實不知道了,面對平靜無奇的生活,他反而慌了手腳不知該如何是好,學不會一般人輕鬆的步調,沒辦法在面對他人時輕易展開自己上鎖的心房,就連托勒密上的夥伴,也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他才學會開如何對他們敞開自己。
同樣是人,但是他卻做不到對這些人開放。
也許是因為能這麼靠近自己的,或許就只有托勒密上的夥伴吧。
不過,這傢伙絕對是無賴。
雖然是看到了萊爾的唇語,但是索蘭只是瞥了他一點並沒有打算理會他,逕自拿起自己的東西就先行離開了,基本上,雖然是生活在同一件屋內,但是索蘭會盡量避開所有與萊爾碰面的機會,所以若不是在課堂上看見索蘭,萊爾還真的以為索蘭已經偷偷離開了那間樣本屋又跑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
反正只要還在、還活著,那就好了,只要還活著就還有希望。
盯著索蘭有些修長的背影,萊爾的視線久久移不開,直到有人喊了他的名字,他才回過神。
「萊爾教授?」
「嗯──總之,其實並不難,你們只要仔細想一下,就會知道這麼小細節為什麼必須要注意了。」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耶,教授。」
看著眼前盯著自己的眼神個個充滿一種不知名的狂熱,萊爾忍不住在內心大嘆息,看來以後要想和索蘭一起回家這點小願望是沒辦法達成了。
有時候太受歡迎也是一種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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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萊爾回到家之後,已經約莫晚上十點半了。
原本沒想要這麼晚才回來,只是沒想到先是被班上的男學生纏著問他的過往,比如像是『是不是有上過戰場打仗、開機動戰士的資歷幾年了、開過哪些型號的機動戰士』等等。好不容易才讓男孩們心甘情願地放他離開,剛踏出教室之後馬上被埋伏在外頭的女學生纏上,諸如『老師你多大、有沒有交往的對象、結過婚沒』比較私密的問題,當然他可是很誠實的,不過下場就是女學生們眼睛一亮,纏得更死。
就這樣和學生們瞎耗了一個下午,等到學生願意放他離開的時候也已經五點快六點了,想說剛進這所新學校當講師,人際關係當然得打點好,原本只是想和各位老師認識一下、打聲招呼,沒想到就這麼被拖去吃飯。
雖然有人請客很好,但是當心裡有事的時候,再美味的東西到他嘴裡味道似乎都差不多……
美味的餐點在前,他卻一點都不覺得餓,但就算食之無味,就這樣只吃了一點點就不吃的話也實在是很浪費,左思右想,他請來了餐廳的服務生替他將餐點打包,順便再請服務生再多準備一份。
按照索蘭這個人的性子,絕對不會定時乖乖吃三餐,所以基於監督屋主身體健康的立場,還是多帶一份回去,以免屋主真的沒有吃晚餐或是亂吃垃圾食物果腹打發自己的胃。
雖然他不認為他們兩個能夠和平地一起吃飯就是了,或是說,他沒有把握能說服索蘭來吃這頓飯,但有總比沒有好,剛從醫院出院的人抵抗力並不是太好,更何況他還是強硬堅持要提早出院,所以有關身體健康的任何事都必須要更注意一點才行。
盡量不發出太大的聲響,萊爾先將兩份餐點放在客廳的桌上,慢慢往二樓移動,其間思考著該怎麼說服索蘭。
只是又是一個千思萬慮卻一點屁都派不上用場,當他多次敲門卻發現沒有回應,硬闖入門內看見的是趴在軟床上的人俊容扭曲、呼吸聲似乎有些急促,想也不用想都知道索蘭又發燒了,衝上前,伸手探了探索蘭的額溫,因那不該有的高溫感到懊惱,「可惡!果然不管甚麼事情都應該推掉的,如果我早一點回來的話──」至少,他就不用一個人難受這麼久,不會連求救都不願意。
將索蘭翻身躺正,萊爾很快的在索蘭帶回來的行李中找到退燒劑,並且打入他的體內,但不是只是這樣就足夠了,將人從軟床榻上抱入浴室,並將他的上衣褪去,意外的發現看似消瘦的身軀肌肉其實挺結實的,不過並沒有驚訝太久,當務之急是讓索蘭目前的狀況保持在最好,至少不要滿身薄汗地入睡直到早晨。
用沾濕的毛巾拭去軀體上頭的薄汗,換上一套乾淨的浴衣,想了想,決定將人抱到自己房間裡頭照顧,先不說這樣比較好就近照顧、也是為了盡量避免侵入到索蘭的隱私。
「冷……好、冷……」他的低喃喚來萊爾,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簾,索蘭似乎有半晌的疑惑,「……洛、克昂……?」
索蘭果然是剎那,至少他這樣的低喚更確定了他的臆測。
「剎那,你發燒了,現在閉上眼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像是沒聽到他說的話,索蘭逕自地笑了,那抹虛弱地笑刺痛了萊爾的眼,「是夢嗎?你……洛克昂……」
「不是,不是夢,是我,洛克昂。」
他握住了他微熱的手,卻被抽開。
「好髒,洛克昂,不要碰我……我好髒,你瞧,這雙手,洗不去的血汙,多少人的生命因為我不再完美,你的……也是,也是因為我……」如果那時候有阻止就好了,如果那時候成功地阻止了伊安爾,那麼洛克昂就不會失去家人、不會因此憎恨恐怖分子而加入天上人組織,然後為此而失去性命。
多長的時間,他揮之不去那影像,綠色的機體牽制住血紅的仇人,然後……強光、炸裂聲,還有提耶利亞和哈雷路亞悲傷的吶喊,吶喊著『洛克昂』……悲傷化作淚水盈眶,視線模糊卻還是必須斬殺面前的敵人,而害死洛克昂的罪魁禍首,追溯到源頭,不正是他嗎?許多的因果環環相扣,他們相遇,然後再分開,失去──
晶透的淚液滑落,望著那張面容上的錯愕,悲傷地笑了,「洛克昂,對不起……」
請你不要原諒我,不要原諒這麼一個滿手血腥的我。
因為,我沒有那份資格。
沒有。
彷彿這番話語用盡他的全力,他疲倦的緩緩闔上眼簾,只是口中仍喃喃低囈著『對不起』。
黑著臉看著索蘭再度沉沉睡去的面容,萊爾大概可以猜到為什麼索蘭一直排斥他的接近了。
只因為這些事實上並不是他的錯的過往而綑綁自己……真是傻得可以呵──
伸手,抹去索蘭臉龐的淚水,心被這般揪著的感覺真是不大好受,為了一個男孩心疼還真是從未有過的事情,只是──「真的好傻,明明就不是你的錯呵,卻在這幾年來不斷的撻伐自己、傷害自己,不讓自己好過。明明知道不戰鬥是不行的,放任戰爭繼續下去只會造成更多的悲劇,只能夠插手給予這樣的戰爭一個結局,卻還是讓這樣的心情困擾著自己。」
他終於知道了,為什麼自己一直不放棄地尋找他、為什麼在看見他昏倒時會覺得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因為──
他害怕,害怕永遠的失去他。
所以這回,不可能會放手了,他絕對不會讓索蘭跑到他伸手觸不及的地方,索蘭能待的地方,就只有自己的身邊,只能待在他的身邊,然後,放開對他自己的束縛、放開過往記憶的糾纏紛擾,好好地活著,兩個人一起生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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